【史事人物】武义陈鳌升的“孝行”何以打动乾隆

陈朝升


自明太祖朱元璋始,明朝历代皇帝都大力倡导“以孝治天下”,因此,明初朱元璋遵从礼法,要求臣民百姓尊老;从地方官员来看,他们把孝顺父母看成乡约宣讲的一个重要内容;从家族文化来看,孝成为其核心;从民众实际生活来看,为子须是能继父之善,乃谓之孝,孝成为子孙积善行德的标准。受此教化,明代以来武义、宣平两县使“孝”成风,两县的方志上更是详载了大量孝子的事迹。如王世名、何承祖、杨瑞钟、汤伯瑜、俞茂春、郑双桂、陈鳌升、王太來等等,其中陈鳌升的孝行至今还在闾里传颂。

山陬旧自丽水分,万千为子畴迈群。……

失怙四岁俨成材,擗踊号兆若天授。七龄扶榇葬深山,誓椅荒庐未肯还。

又念慈恩商善处,依言朔望省迴环。雒诵英年逢配匹,堂前顿抱殷忧疾。

勤供药石恋萱闱,三秋不解归兰室。庸医罔效觅良医,深坑蜜箐黑夜驰。

虎猛也知矜孝子,相逢险绝猝远离。岭头举足歧袤误,团团熠濯前开路。

到门漠漠复凄凄,萤光的是灵光布。桭触诗人永具腓,吮脓咂血任污衣。

孤儿宁挖心头肉,嫠母务瘳足上腓。……

棹楔高标配前哲,孝弗同时终同辙。不没人善是予心,恒举一夔跨两浙。

这首由时任宣平教谕的钱塘人王诰作于清乾隆五十年(1785年)的《陈孝子七言古风赋》,形象生动的将一位两百多年前的孝子有血有肉的呈现在我们面前。

陈孝子(1741-1773),名成亮,字鳌升,宣平县少微村(今武义县少妃村)人。

乾隆九年(1744年),鳌升之父朝绶因病卧床,年仅四岁的他不似其他儿童一样只知玩耍嬉戏,而是终日与母亲周氏一起陪伴于父亲病榻前悉心侍奉。同年八月,其父因病亡故,母哭诉道:“得尔兄弟差长,吾可与汝父相见黄泉矣”。见母言毕鳌升早已涕泗交颐,亦宛若成人一般悲号涕泣。当童稚之年,即知悲号以痛父,正如光绪版《宣平县志》记载称赞:“至性纯孝真乃质由天植矣”。

长至七岁,奉母命扶父柩归葬于离家数十里外的山谷。父亲入葬当夜,母亲见他心神不宁做事多有谬误,言语中便带有几分责怪之意问道:“汝何故?”对答曰:“儿欲庐墓则母亲无人奉养,然不庐墓殊不忍孤厝父柩于空山也”,言毕便号啕大哭。后与母亲商定,于每月朔望日前往父亲墓前祭拜,每次皆是徒步数十里环墓恸哭,尔后二十余年如一日,期间不避风雨、不畏寒暑,时钱塘人王春和有诗赞云:“为恋护闱往复回,非关父亦畏闻雷。亲邻朔望山前遇,知是君家竭墓来”。阖里乡民俱以“纯孝”称之。

《孟子·离娄下》中记载:“世俗所谓不孝者五”,其中“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为三不孝也”!据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六月宣平县教谕周一鹏、训导邵是一同呈报的《已故儒童陈鳌升生平历行事实册结》中记载:“鳌升新婚,适母病卧床二载余,鳌升日夜奉侍,吁天祈祷愿减己寿以益亲年。衣不解带不入妻室者几三年矣”。鳌升侍奉母亲孝顺之至,与那些成婚后不敬父母之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村中至今还流传着他孝心所至“虎狼潜迹、萤光引路”的故事,“话说其母因药食罔效,病痛难愈,鳌升听闻有良医在武义,然两地相隔四十余里,途经之路皆是深坑大嶴,且正值山中有虎,鳌升不畏虎狼之患,毅然独自一人徒步而行前往买药。等到他回家之时已近深夜,路上漆黑一片,在经过高叶岭的时候迷失了回家的方向,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忽然有一群萤火虫照耀在他的前方,他紧跟其后最终找到了回家之路,群萤一直快到家门口才飞散而去”。这真是“行孝者,必蒙福,萤光引道非孝思不能通也”,由此可见为善行孝之人,必定能够得到上苍的眷顾与保护。

天道无亲,恒与善人,而百善之首,以孝为先。成书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的《嘉庆重修一统志》中记载:“陈鳌升宣平人,母患瘫,皮肉溃烂,而毒气内攻,医不能治,鳌升乃口吮出脓血,毒尽,皮肉渐生,母疾得起”。《少微陈氏宗谱》中亦有他口吮毒脓救母的记载:“鳌升之母,病后未及周年,复患腿毒,红肿溃烂,寸步难行,鳌升遍访名医,尽心疗治,卒不效。一医言,此毒深入皮肉,若能以口吮之出其脓血,然后敷之药物,庶可得痊。鳌升即跪榻前而吮之,痈溃脓出,不数日,舐处皮肉转红,复延医治之,果愈”。正是他不嫌脓疮的污秽腥臭,用嘴吮著母亲的疮口,用舌舐去皮肤上的脓血,尽心尽力的照顾下,母亲的病才得以痊愈,同时也验证了《孝经》上所说的“孝悌之至,通于神明”,由此可知当一个人孝到极点,是能感动神灵,所求皆会应验,由此出现奇迹的。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七月十五,鳌升母病故。鳌升痛不欲生,光绪三年(1877年)编修的《处州府志》中记载:“母死呼抢欲绝”,宗谱中同样记载“哀悔骨裂,绝粒寝苫,几至殒命”。最终还是亲党们借助《孝亲说》中“夫自顶至踵,皆父母精血所遗也,故子身即亲身,而爱其亲者,则必爱其身矣”,以自己的身体是父母精血所遗,爱亲必须要爱己身的道理劝说下,才勉强以稀饭进食,而后亲营母亲棺椁与父亲合葬。

“再无慈母门前盼,泪洒归途履如封”。将母亲与父合葬后,鳌升便在位于幽僻深林之处的墓旁结庐守孝,以尽人子之道,早晚皆是焚香哭奠并撰《哭母辞》“母之言笑亦悉闻矣,声声叫断叹一面无期;滴滴血成哀百身之莫赎”。字里行间皆是对亡母离世悲痛欲绝之情。《处州府志》中记载:“既葬庐于墓,哀悔骨立”。说来也怪,山中平日经常有虎狼出没,自从他在此守墓以后,虎狼销声匿迹,父母坟前一切安然无恙。因此时人俱称赞他“猛虎潜迹,亦由诚意所致,非纯孝感化曷克至此”。

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二月,他因过度思念母亲悲痛成疾以至于双眼失明,加之数九寒天身居荒山野岭之中得了寒邪之病,《大清一统志》中记载:“旦夕哭目失明,且染寒疾,所亲劝之归舍”,亲朋好友都劝说让他回家修养。鳌升毅然决然的对众人言道:“我若归时,则离母膝下矣。如能傍墓以没,早从父母于地下,若生前奉侍然岂不快哉”。同年闰三月十八日陈鳌升怀抱着对父母尽孝未遂的志愿赍志殁于墓庐前,宗谱中记载:“所死之日,四远来观者千有余人,咸钦其孝行非常,并惜其年之不永耳”。他这种唯孝为先,以孝奉亲,以身殉亲,以身践德之举名扬九州,至今都有超强的精神感召力。

乾隆三十九年(1772年)五月廿七日,陈鳌升去世一年后,一份由宣平县儒学呈报其弟陈成旺与全村士民联名写下的孝子事迹材料,经时任宣平知县王廷琦、典吏谌劝查无异理、合加印结后,请宪台俯赐察核,学抚宪备由另册,于同年十一月经过层层详查批复,终于被呈递到了京城。注重以孝治国的乾隆皇帝,被陈鳌升的孝行所打动,他认为子女对父母的孝位于五伦之首,行孝从最亲近的人开始,这才是正人君子博爱的基础。因此对陈鳌升的孝行给予了肯定,于乾隆四十年(1773年)批准了时任闽浙总督钟音呈请的《宣平县孝子陈鳌升明发有怀孝思不匮请给银建坊》一折,下诏令该地方官给建坊银三十两,于少妃村兴建了一座三间四柱五楼式最高规格的牌坊(可惜的是这座牌坊早已毁之),并入宣平县忠孝祠设牌位旌表其孝。

古人云:“孝子事亲,在于仰体亲心、敬亲、顺亲、慰亲,然后奉养,乃能承欢”。自古以来,孝敬父母即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做人的道德底线,更是我们每个为人子女义不容辞的责任与义务。到底怎样才算尽孝?笔者以为,父母在世时只要多加呵护陪伴,让他们感受家人的关爱,陪他们共享天伦之乐,等老人去世后即便丧事办得简单些,也是真孝,别人不会说什么。而如果父母健在时不闻不问爱理不理,甚至推来推去让其受尽屈辱,等到老人去世后即使纸钱烧得再多、排场办得再大,让其“享受”所谓“荣华富贵”,这样的孝也是伪孝,照样会被人戳脊梁骨。“祭而丰不如养之厚”,金钱再多买不来挚爱亲情,丧事再豪博不来名声威望。孝敬父母,理应多一些生前关爱,少一些身后攀比。对于已是为人父母的人来说,更应以自身模范行动,在潜移默化中教育和鼓励子女孝顺父母,弘扬孝道,让孝心孝行从小在子女心中生根发芽,将孝老敬老的传统美德永记心间、世代相传。